写在前面
看到《走出伊甸园》的故事,本来想写一篇关于偷渡移民的文章,与摄影师 Paul Salopek 和 John Stanmeyer 一样,也走过埃塞到吉布提的 Afar 地区,至今仍有深刻的印象。在搜集资料翻译的过程中,发现文章已经被不少优秀的译者翻译,自己翻译不一定有他们的好,遂直接转载译者的翻译作品。
文章转载自:《国家地理中文网》 译者:李敏
厌倦了飞速运转的现代社会,美国国家地理学会会士、普策利奖得主保罗·萨洛佩克决定重塑远祖足迹,享受一次“慢生活”。
2013年,保罗背上行囊,从东非大裂谷出发,计划用7年的时间跨越亚欧大陆,最后沿美洲海岸线抵达南美洲最南端的火地岛。
埃塞俄比亚西北地区的偏远村庄鲍里,保罗·萨洛佩克和他的向导艾哈迈德·阿勒曼·赫森正准备从这里离开。摄影:保罗·萨洛佩克
来吧,再一次,来吧,来吧
——贾拉鲁丁•穆罕默德•巴尔希(鲁米)
天气晴朗,若是站在平坦的土地上,就像我现在站在埃塞俄比亚北部东非大裂谷的黄土地上,目之所极近百公里。若是以三天的路程为圆圈,这个距离就是半径。接下来的七年时间,我将踏上早期现代人类的旅程,走出非洲,就像祖先们一样,在途中发现自我,感受有形的世界,有限的视野。
当然,我会用辅助性工具,相比于祖先,可能算是作弊吧:我将利用数字设备来远程分享旅程上的见闻。数字设备将人类带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恐怕是祖先们难以想象的。我坚信,一步一步地穿越大陆板块直到2020年,将会揭示一个生物学事实:我们生来是要依靠双脚行走的。根据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每小时5公里的步速给予了人类生存意义。有人认为我们能够生活在今天的地球上是福,有人以之为祸,但至少我个人,还会选择活在当下。能够直立行走无疑是人类发展史上的重大进步,我们还应慢慢地走下去。途中小憩,像阿法尔当地牧民伊多利•穆罕默德那样:双臂弯曲交叉,放在磨得发亮的在金合欢手杖上,静静地观察,聆听,用古老的方法确定位置。晚期智人身先士卒,让我们成功地占领了这个星球,他们有宝贵的经验可以传授,毕竟,他们是竞争中的优胜者。但我们却对这批最早的狩猎采集者(译者注:以采集果实、打猎捕鱼为生的晚期智人)知之甚少。研究者表示他们的数量已十分稀少,可能仅有寥寥几千人。这就是“步出伊甸园”的理由之一。
伊多利•穆罕默德,一位生活在埃塞俄比亚赫托波里的牧民。我们的旅程从这里开始。 摄影:保罗·萨洛佩克
旅程设计—重塑远祖足迹,走出非洲,是有科学依据的。
晚期智人的化石以及现代人类的DNA标记表明,大约在5万至7万年前,人类已经开始逐渐走出考古学上的“伊甸园”,从东非大裂谷向四处扩散。或许是受迫于人口压力,或许是其他地方因气候变化形成了更为舒适的环境,一些早期步行者向西行进,迈入欧洲,而且很可能将当地的尼安德特人赶尽杀绝。另一些人则东行,进入亚欧大陆,我将沿着这条线路走下去。
由于膝盖脆弱,我无法将欧洲线路纳入计划;此外,我也不会划船,无力到达人类在5万年前划船而至的大洋洲。自中东起,我将踏上古代移民那条艰辛的旅途,跟随他们的足迹,穿过中亚直至中国,而后北行,进入北极西伯利亚地区,在那儿,我将乘船前往阿拉斯加。(当人类初达美洲时,美洲的物种极其丰富,考古学家奥菲•巴尔•约瑟夫甚至建议我把旅程的名字改为“走进伊甸园”。)
最后,我将从阿拉斯加沿着美洲边界一路南下,抵达火地岛。那里,在南美洲的最南端,狂风呼啸,很难看到大陆的影子,也正是在那里,在19世纪30年代,一个23岁的毛头小子查尔斯•达尔文踏上了他的发现之旅。
徒步追溯祖先的足迹,重塑世界范围内的迁徙之旅。
地理位置:埃塞俄比亚大裂谷,北纬11°2'39'',东经40°21'28''。
鞋是当今时代的身份标志。21世纪之初,如何在一瞥间看出一个人的核心价值观?别看双眼——低头看他们的脚。
在富足的北半球,时尚潮流迎合每一种异想与虚荣,鞋子彰显穿者的阶层、时髦程度、职业选择、性取向,甚而政治倾向。那么,走过这样的一片国度就令人迷茫:这些人——数以百万的男女老少——每天早起都趿上同一款式的鞋子:廉价、平民化、多用途的埃塞俄比亚式塑料凉鞋。贫困推动需求,“必要”是唯一招牌。
穆罕默德•哈塔打着赤脚,简陋的凉鞋给这样的双脚带来的保护微乎其微。
可供选择的颜色有限:黑、红、棕、绿、蓝。这些谦卑的胶鞋是高明的当地特产。它们造价低廉,在户外劳作一天的工钱就可买下任何一双(大概只要两美元)。它们很凉爽,在滚烫的沙漠上行走时,能让脚部的空气流通。人们普遍自己修鞋,要接上断的鞋带,只需在柴火上烧化再修补即可。它们极其轻便,利于回收。这非洲穷人穿的鞋子,朴实无华。它更是一座战争纪念碑,其他任何鞋子都无法与之相比。在埃塞俄比亚和厄立特里亚漫长而残酷的战争中,双方的士兵都穿着这种鞋,直到战死沙场。
摄影:约翰•斯坦镁七世
我们的二元驼队——两匹骆驼分别名为阿乌尔塔(意为“以一头牛换取”)和苏玛阿图里(“耳上有烙印”)——终于迎来了一直不见踪影的驼夫穆罕默德•埃伊达希斯和卡迪尔•亚里。两人从我们的出发地点赫托波里开始追赶,穿越漫漫砾石洼地和起起伏伏的荒原,连续数日疾步赶路。按照这里的惯例,关于他们迟到一个礼拜这件事,没人问起原因,也没人给出解释。迟了就是迟了。现在加入我们就行了。每人都穿着一双当地特色的塑料凉鞋。颜色:柠檬绿。
向导伊利马(左)特意为旅行穿上了一双美国式的旅行鞋。赶骆人穆罕默德•埃伊达希斯(中)和卡迪尔•亚里穿着轻便的塑料凉鞋行走,这也是埃塞俄比亚乡村人最常用的方式。摄影:保罗•萨洛佩克
大裂谷中的尘土路是被这种鞋子反复刻印的书稿。埃塞俄比亚最流行的凉鞋来自批量生产,它们的主人却各自不同。有个男子拖着左脚跟走路。有个女子也许因踩到热灰而烫坏了右鞋底。
鞋底印着这样的标识。终于有了非中国制造的物品。摄影:保罗•萨洛佩克
不久前,伊利马曾跪在小径上,查看无数形态各异的印迹。“拉埃德•豪维尼将在达利法吉等我们。”他指着一个鞋印说道。拉埃德还真在达利法吉等着我们。
在从非洲前往中东的路上,被遗弃的鞋、水桶和梦想。摄影:保罗•萨洛佩克
地理位置:埃塞俄比亚阿法尔三角地,北纬11°43'41",东经41°47'55"
还有三天,我们就能走到埃塞俄比亚边界。
为了抵达新生活的入口红海,移民们要穿越炎酷无情的大地。摄影:保罗•萨洛佩克
我们正在穿越布满火山石的大地,炙热的平原无边无际。我们仿佛置身地狱,满眼尽是焦黑。这里没有生命的迹象,甚至不见一株植物。这不毛之地看起来就像是机器人在太空拍摄的外星照片。突然,一只36码的人造皮革女鞋出现在眼前,上面镶嵌着几颗假钻。接着是一顶被太阳烤得发灰的棒球帽。然后是几十只被压扁的水瓶。
我们进一步深入大裂谷,到达了新的岩层。此地绵延240多公里直至吉布提,再往前便是红海。这里通往希望,也是21世纪流浪者、放逐者、忏悔者和孤儿们的葬身之地。那些移民和我们一样,要徒步穿越这片土地。他们要走到也门,走到沙特阿拉伯,走到迪拜。他们和早期智人不同,不是拿着长矛去追捕羚羊。他们也和我们不一样,不是要去实现一个疯狂的信念。他们竭尽全力、历尽艰险,就是为了一口面包。
移民大都是埃赛俄比亚南部的奥罗莫人和高地的提格里尼亚人,从索马里逃出,还有一小部分是厄立特里亚的逃兵。穿越沙漠异常艰险,有些人会渴死在这儿,有些人则丧生于红海。但他们还是来了。每年至少有10万人用这种方式逃离这块大陆。他们在偷渡人的带领下在夜间行进。
埃塞俄比亚的移民在吉布提边境附近的荒地上休息。摄影:保罗•萨洛佩克
阿法尔牧民称这些移民为哈海(译者注:音译),意思是“在风中行走的人”。
他们匆忙穿过沙漠,有些东西掉落在地上:一双凉鞋、一个锅、几张毛票、几具尸骨。活下来的人只能将死者匆匆掩埋在稀疏的岩石下,然后继续赶路。
我们在阿法尔一个偏远的营地遇到了哈海人。他们一行15人,来自埃塞俄比亚的山区,从联合国贫困指数排名第174位(共有187个国家)的埃塞俄比亚出发,穿越第165位的吉布提前往第154位的也门。这些排名解释了为什么即使在光天化日下移民们也得不到世界的重视。
“巴索”(Besso)是一种大麦稀饭。在前往达吉布提和沙特阿拉伯的漫长途中,移民们靠它维生。摄影:保罗•萨洛佩克
“也门的日子不好过,”移民说道,“他们拿刀枪杀我们。”看到我一脸质疑的表情,另一个移民丹尼尔肯定道:“这是真的”。他讲了一个故事:
去年在也门,丹尼尔和其他流浪者没什么经验,被一群小偷袭击了。一个也门人捅了一个移民,把他的尸体仍到了井里。丹尼尔在树丛里躲了三天,没吃没喝,然后逃到了沙特的边界。他笑着讲这个故事,其他流浪者也都笑着。
非洲之角(译者注:非洲东北部的索马里半岛)移民的通讯录。啮齿动物已经把它啃坏了。摄影:保罗•萨洛佩克
走了35公里后,我的向导穆罕默德•伊利马•黑桑像是受了风寒,我也病了。但我们的粮食储备只剩下几包面条和饼干,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我们早早熄灭了柴火,躺在毯子里。我幻想着温馨舒适的房子。
“保罗?”伊利马在黑暗中急急地叫我,“听到那声音了吗,保罗?”
我早就听到了,是黑暗中的躁动声。声音越来越大,好像一群野生动物正在逼近。这里有动物?我警惕地直起身。
伊利马的手电筒照亮了一队人,男男女女的身影出现了。5、6……12……人越来越多,排成一队经过我们的帐篷。我想数清到底有多少人,但数到90之后就放弃了。他们低头前进,没有灯光照路。他们走过之地扬起一阵尘土,身后几乎什么也没有留下。看到此景,我早已瞠目结舌,没有前去交谈。
文章的最后,让我们听听保罗•萨洛佩克的声音介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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